四对“父子(女)双星”,带你读懂温州人的父爱

2023-06-18 10:52

  中国古代虽然没有父亲节,但古人在家庭教育中,极为重视父亲的作用,所谓“养不教,父之过”,将父亲视为子女教育的第一责任人。

  温州历史上出现过不少父子(女)都功成名就的名人,如永嘉学派创始人薛季宣和其父薛徽言、永嘉四灵诗派的开创者潘柽和其父武状元潘文虎、《六书故》作者戴侗和其父戴蒙等等。

  特别是近代,“父子(女)双星”更是层出不穷,如孙衣言与孙诒让、黄体芳与黄绍箕、潘鉴宗与琦君、刘景晨与刘节,以及数学家姜立夫与姜伯驹、徐贤修与徐遐生等。这些“虎父无犬子”的背后,隐藏着旧时温州父亲们的教育心得。

  本期,小编盘点近代温州四对“父子(女)双星”,带你读懂温州人的父爱。

  孙衣言 孙诒让

  乡土情怀 天下视野

  孙衣言与孙诒让父子,是近代温州最知名的父子之一。

  孙衣言(1815-1894),字劭闻,号琴西,温州瑞安人。孙衣言是道光三十年(1850)进士,任职期间正值“同治中兴”时期,其才华与性情深受以善于“识人”著称的曾国藩赏识。他的仕途经历丰富,历任翰林院编修、翰林院侍讲、安庆知府、庐凤颍兵备道、安徽按察使,安徽、湖北、江宁布政使等职,以太仆寺卿致仕。他还致力教书育人,曾主讲瑞安玉尺书院、萃英书院,杭州紫阳书院,在家乡创办“诒善祠塾”。他在瑞安兴建的玉海楼,与天一阁、嘉业堂并称“浙江三大私家藏书楼”。

  孙诒让(1848—1908),字仲容,晚号籀庼居士,温州瑞安人,在经学、诸子、金石文字、训诂校勘、文献目录等方面均有精深造诣。在清代学术史上,孙诒让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,被认为是晚清朴学大师、经学后殿,与俞樾、黄以周并称清末“浙江三先生”。章太炎对孙诒让的学问评价极高,称赞他“淹通今古,著纂闳博;晚清特立之儒,三百年绝等双”。梁启超称其为“清末第一大师”。

  父亲是孙诒让年少时期即走上学术道路的引路人。孙诒让八岁时,除四书外,父亲就先授以《周礼》,这正是后来他撰写巨著《周礼正义》的起点。

  《周礼正义》

  孙诒让自五岁时随父进京,之后又辗转安庆、南京、武昌等地,直至1879年返回家乡瑞安。孙衣言“平生师友,多一时贤达”,孙诒让近三十年随父宦游的经历,让他得以广泛接触各地学者,大大开阔了视野,也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。

  玉海楼

  父亲还提供了丰富的藏书和优越的著书条件。同治年间,孙衣言任江宁布政使期间,就曾大量购买书籍:“东南寇乱之余,故家遗书,往往散出,而海东舶来,且有中土所未见者。次儿诒让亦颇知好书,乃令恣意购求。十余年间,致书约八九万卷。回到家乡瑞安后,孙衣言又建了玉海楼,在《玉海楼藏书记》中,他说:“今年春为次儿卜筑河上,乃于金带桥北别建大楼,南北相向,各五楹,专为读书藏书之所。”

  周礼正义稿本(温州博物馆藏)

  家庭为孙诒让提供了宽松优越的治学环境,也使他有机会得以向许多一流学者切磋问学,再加上本人聪敏勤奋,一心向学,这些都是他能够取得学术成功的因素。难怪历史学家顾颉刚不无羡慕地说:“诒让在其(孙衣言)荫育之下,读书、生活均无问题,性本聪敏好学,得斯无忧无虑之环境,而又配以佳妇,代为安排著作生涯,故能有此伟大成就,为近百年稀有人物。”

  孙衣言题会文书院的名联:伊洛微言持敬始;永嘉前辈读书多

  孙衣言给了儿子天下视野,同样把乡土情怀传给儿子。孙衣言、孙锵鸣兄弟一生致力于表彰乡贤、振兴永嘉学派,在这种理念的影响下,孙诒让也因此为己任。1877年,孙诒让撰《征访温州遗书约》,广泛搜求优秀的乡邦文献;编成《温州经籍志》。除此之外,孙诒让还校补《永嘉郡记》《东瓯金石志》,撰写《温州古甓记》,校勘《东瓯掌录》《雁山志》《乾隆温州府志》等多部温州地方志,为温州地方志研究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。

  孙衣言在家乡创办“诒善祠塾”,培养温州地方的经世之才,宋恕、池志澂、黄绍第、项方蒨、项芳兰、胡调元等皆出自其门下。孙诒让也极为重视教育,晚年致力于家乡教育事业,创下在温州、处州(丽水)创(倡)办学校309所的纪录,其中包括温州中学、瑞安中学、丽水中学等知名学府的前身,成为浙南近代教育开拓先锋。

  黄体芳 黄绍箕

  克绍箕裘 正直重教

  晚清时期,瑞安黄家和孙家都出了不少人才,“三孙五黄”名震浙东。除了孙家,黄家也在教育子女方面极有心得,黄体芳、黄绍箕便是一对有代表性的父子。

  黄体芳(1832-1899),字潄兰,号循引、莼隐,别署瘦楠、东瓯憨山老人,温州瑞安人,人称瑞安先生。他是同治二年(1863)进士,后授翰林院编修,曾任福建、山东、江苏学政,累官至内阁学士,兵部左侍郎。黄体芳是同治、光绪年间清流派的重要成员之一,与宝廷、张佩纶、张之洞并称“翰林四谏”。黄体芳与张之洞的交情最深,张之洞评价其“直谅朴诚,笃于忠爱,好善恶恶,一秉至公,出于天性,其品概风操,中外皆知”。他曾出任福建、山东、江苏学政等职,任内重视教育、兴办书院。光绪八年(1882)在江苏江阴县兴办的南菁书院,是晚清时期江苏省的最高学府和教育中心,100多年来为国家培养了无数栋梁之才。

  黄体芳的对联:书从历事方知味;理到平心始见真

  黄绍箕(1854-1908),字仲弢,晚号鲜庵,温州瑞安人,光绪六年(1880)中二甲第六名进士;历任四川乡试副主考、湖北乡试正考官、京师大学堂总办、编书局译学馆监督、湖北提学使等职。黄绍箕曾同康有为一起筹办强学会,参与议定章程,是上海强学会的主要发起人之一。

  黄体芳的父亲黄吉人非常重视子女教育,不仅为儿子聘请当地最好的老师,而且还亲自授学,督课甚严。有邑人日记提到,“黄吉人子体正(长子),才质不甚聪敏,赖其父殷勤督课,学乃得成”这种家庭氛围影响到他对儿子黄绍箕的教育。从他为儿子取名可见一二:绍箕,出自“克绍箕裘”,比喻能继承父、祖的事业。

  黄绍箕11岁随父亲入京,14岁受业陆尔熙门下,19岁拜张之洞为师,学识、才能、为人深得老师赏识。1884年秋,黄绍箕与张之洞兄张之渊的女儿举行婚礼。张之洞对黄绍箕甚是赏识,向清廷荐举人才,首列黄绍箕,称他:“志远方长,治事缜密,中西学术均能贯通,熟于郡国利病、外洋政事。”

  纵观黄绍箕一生,的确很好地继承了父业。他与晚清书家沈曾植、著名诗人文廷式、末代状元张謇等合称“后清流”。黄绍箕平生主要精力用于教育,业绩卓著。《清史儒林传》称:“今日海内学校如林,教科成立,皆绍箕首先倡导之力。”他编撰中国第一部教育史《中国教育史》;是京师大学堂(现北京大学)的主要创办人;光绪二十六年(1900)应张之洞邀请,出任湖北两湖书院监督;1907年1月,受命协助张之洞筹办曲阜学堂。

  刘景晨 刘节

  坚贞高洁 不畏权贵

  刘景晨、刘节父子,都以风骨而著称,被赞誉“瓯越此门两代贤”。刘景晨一生不畏强权,敢讲真话,人称“傲骨学者”,曾拒绝曹锟贿选;其子刘节是“公开为陈寅恪鸣不平的第一人”,曾说“愿做书斋里的学者,不做客厅里的名流”

  刘景晨(1881—1960),字冠三,号潜庐,后改号贞晦,出生在温州城区朔门世美巷。刘景晨是晚清秀才,考取过温州府学生员,又是废除科举后第一批以官费考取京师大学堂的学生,曾师从陈黻宸。他精通经史,博学多才,诗、书、画、印俱精。他与黄溯初、刘绍宽等人共同编刊《敬乡楼丛书》,是温州乡邦文献整理和研究的一项重大成果。除了文化上的贡献之外,刘景晨令人敬仰的还有他作为知识分子的风骨和爱国爱乡精神。1923年,曹锟以一票五千元的高价向议员贿选总统,刘景晨发表严正声明,毅然拒绝。新中国成立之后,他以古稀之年出山担任温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、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、温州市政协副主席,被公认为现代“浙江知名的耆宿”。

  刘景晨自遣七言联 杨瑞津藏

  刘节(1901-1977),字子植,历史学家,刘景晨长子。1928年毕业于清华国学研究院,是王国维、陈寅恪的门生。他曾任教于南开大学、河南大学、燕京大学、上海大夏大学、重庆中央大学、成都金陵大学等校,担任过北平图书馆编纂委员兼金石部主任。自1946年起,他长期担任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(1950-1954年兼历史系主任)。刘节在研究先秦古史、先秦诸子思想、史学史诸领域均有卓著成就,梁启超称他撰写的《洪范疏证》可“供全世界学者之论难”。

  刘节曾说自己“幼时父亲灌输文学、哲学、历史知识甚多。”刘节的次子刘颂曾和爷爷、奶奶等人在温州一起生活过七年,他曾回忆“印象中的爷爷对谁都要求很严,其实爷爷也这样要求自己。因为我见到爷爷的一举一动像是有标准似的,经常如一,绝不走样。”但刘景晨在子女教育上又是开明的,1922年,22岁的刘节前往上海商科大学进修,反映了其父对新学开放包容的态度。1987年,王季思为《贞晦先生诗集》作序时写道:“我所认识的同乡前辈,如……永嘉刘景晨,在辛亥革命前后,大都继承永嘉学派的遗风,兼受时代风云的激荡,表现积极入世的态度,志于以所学匡时济世。”

  刘景晨与家人,摄于世美巷一号家中

  除了读书做学问,刘景晨爱梅之风骨,擅长画梅,画家黄宾虹曾评价他笔下的梅花“非其胸次高洁不办,望而知为文人杰作。”琦君曾回忆说,“刘伯伯一生酷爱梅花,……他把梅花作为自身的一种精神象征物,并以此勉励自己在人格品行上,坚贞高洁,不畏权贵。”

  《我之信条三则》(手稿)杨瑞津藏

  刘节也以风骨著称,在《我之信条三则》中他提到,“坚信人格与学问是一致的,绝没有学问好而人格有亏的伟人。”刘节是陈寅恪在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授课时的学生。1952年陈寅恪任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时,刘节已是历史系主任。但每逢过年,这位五十多岁的主任看望他的老师,总是一丝不苟、旁若无人地行传统的叩头大礼。他曾代表陈寅恪去大会挨批斗,并说“我能代表老师挨批斗,感到很光荣。”

  潘鉴宗 琦君

  读史明理 端品励行

  父亲对女儿成才的影响同样非常重要。知名散文家琦君,与她的父亲(伯父)潘鉴宗,就是这样一对父女。

  潘国纲(1882-1938),字鉴宗,永嘉县林垟庙后(今属瓯海瞿溪)人。潘鉴宗是民国早期一位显赫人物,21岁中秀才,24岁考入河北保定北洋陆军学堂。他是段祺瑞的得意门生,在北京政府时期任浙江陆军第一师师长,中将军衔,曾领兵讨伐张勋复辟,出省援助粤军,对浙江政坛走向产生影响。他还热心家乡公益事业,出资创办庙后小学,参与创办东瓯电话股份有限公司、瓯海医院等,为温州近代化事业贡献良多。潘鉴宗去世后,蒋介石题“我思故人”致哀,并曾写挽联:“大将令终天所靳,急流勇退古称难”。他生平的藏书字画,身后由琦君经手或其他亲属出面,分赠杭州浙江大学与温州籀园图书馆。

  琦君(1917-2006),原名潘希珍,瓯海瞿溪人。琦君一生作品丰富,被认为是一位与冰心齐名的一流散文家。琦君的创作以怀乡散文见长,有《桂花雨》《春酒》《下雨天,真好》等10多篇文章入选大陆、港澳台地区语文课本,小说《橘子红了》曾被改编为电视剧,引起热烈反响。

  琦君1岁时生父病故,4岁生母病亡,由伯父潘鉴宗收养,琦君笔下的“父亲”即为潘鉴宗。

  潘鉴宗是一位经过时代战乱而急流勇退的军人,人称“儒将”。他也是一位慈爱的严父,对女儿期望甚高,悉心教育。在琦君二十岁生日时,父亲口占诗,以示期望:“聪明如汝又心清,泉涌文思下笔成。一脉心香虔默祷,期儿成业又长生。”

  琦君童年生活的瞿溪潘宅

  琦君写有《父亲》《油鼻子与父亲的旱烟管》等散文,从中可见她对父亲的情感。在《父亲》一文中,一开始的父亲威风凛凛:“每回听到马弁们一声吆喝:‘师长回府啦’”,她和哥哥对父亲更多的是敬畏。待父亲因反对军阀内战退隐闲居后,父亲不再穿军装而着一身蓝色长衫,不像显赫的军官而像诗人学者时,就感觉亲近多了。又如哥哥仰着头问:“爸爸,你为什么不再当军官,不再打仗杀敌人呢?”父亲慢慢拨着念佛珠说:“这种军官当得没意思,打的是内仗,杀的不是敌人,而是自己的同胞,这是十分不对的”……我感到父亲的手好大好温暖,不禁问爸爸,“你的手从前是打枪的,现在只会拿拐杖和旱烟筒。”他笑着答:“这就是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”。这些话都反映其对内战的立场。

    她写道,父亲不喝酒、不打牌,连烟都因咳嗽而少抽。他最大的嗜好就是读书、买书。各种好版本,打开来欣赏欣赏,闻闻那股子樟脑香,对他便是无上乐趣。即便潘鉴宗在病榻之间,常口授《左传》《史记》《通览》等书,要她不仅记忆史实,更要体会其义理精神,并勉励她背诵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传习录》《日知录》,可以终身受用不尽。《曾国藩家书》与《饮冰室文集》亦要熟读,他说为人为学是一贯道理,而端品励行尤重于学业。

  潘鉴宗旧宅

  父亲还为女儿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,“说女孩子要能诗能画,还要能音乐”,从初中起就让琦君跟美国老师学钢琴,可惜她实在毫无兴趣只得作罢。一代词宗夏承焘在瞿溪执教时,潘鉴宗一眼看出他的才华,两人成为好友。夏承焘对琦君后来成长与学问的培养影响最深刻。后来,琦君到杭州之江大学读书,拜夏承焘为师,成为其最得意的高足之一。夏承焘在《希真生日嘱为诗》里写道:“我年十九客瞿溪,正是希真学语时。浮世几回华屋感,好山满眼谢家诗。”

  琦君曾说,“父亲的教诲,使我于后来多年的流离颠沛中,总像有一股力量在支撑我,不至颠仆。”

  参考材料:

  《乡贤孙诒让:为什么说他是“清儒主流中最后一位大师”》 李海英

  《刘节|愿做书斋里的学者 不做客厅里的名流》 刘显曾

  《天下学问,皆是涵养工夫——拜谒<瓯越此门两代贤——刘景晨诞辰一百四十年,刘节诞辰一百二十年纪念展>》 章方松

  《陈寅恪与几位温州人》 方韶毅

  《从瓯海走出的“师长”——潘鉴宗》作者:陈瑶 

  来源:温州三十六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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